昨夜，那个老者讲的话，何凌岳记得一清二楚，皇女的劫难是为命数。命者，天地定也，想要破除劫难，只能靠福祥相抵。说是这样，但割舍四年来的感情，赴汤蹈火，用今生性命换皇女的安康，这感觉还着实有些奇妙。
何凌岳还未动身，他在做执行计划前的最后一件事，召集百官，他要祈福。这将是他最后一次，穿上绣有银枝流火纹的洁白神袍，脚踝系上秘银铃，赤足在灼温尚存的余烬里，跳祈神的祭舞。司天监中，祭舞规整，礼数周全的，属他最佳。
满朝文武集合在祭神台下，观赏难得一遇的奇景，他们也都知道，皇女命不久矣。待皇女归天，眼前这位青年才俊，皎如玉树的司天监，多半也会殉情而去。倘若没有的话... 女帝也早已有意，不出意料，会被赐婚给那位... 不提也罢的女人。
皇女也来了，当朝女帝钱御麟之女，钱怀瑾，怀瑾握瑜的怀瑾。她是被推出来的，一台做工精良的机关椅，身后两位窈窕侍女照应着，把她推到最能观赏此等绝景的绝佳位置，女帝端坐在皇女身边，常年舞枪布满老茧的手，如飘散的枯叶轻轻盖住石头一样，安抚在女儿细腻白皙的手背。她已经放弃了希望...静候天命。
此舞世间无别家，踏地宛若玉沉雪，挥臂舞膀捞明月，转腰回首唤仙来，一点浩然气，千里快哉风！
少年舞在台上，随着身子挥舞的神袍，让他如星月下，火光前，一团银白赤红相间的烈焰。这次舞不是为了祈福，而是为了让皇女，最后一次看着自己，铭记这身姿，自己至死，都是她的神官，哪怕这次，一眼万年。舞罢，人散去...
礼部侍郎府中，礼部侍郎白穆赫与长史在喝茶。
“何少侠这次，恐怕真的是绝唱了。”
“礼部侍郎何出此言？”
“他虽跳的神舞，是招仙之舞，但显然无意请仙，反而更像是跳给意中人看的示爱之舞，平日里大型祭祀，何少侠的舞都是肃穆庄严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。而这次，你瞧他身姿飒飒，是随性之举，你不在礼部，自然不懂其中深意... ”
“那阁下的意思是... ”
“何少侠知道皇女陛下时日无多，只是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开心罢了，哎呀... 可怜啊... 皇女天赋异禀，可惜命犯天劫，倘若能茁壮成长，将来必是我玥朝一代明帝，只可惜... 看不到那个时候了。”
“那按照礼部侍郎的意思，您觉得，皇女归天后，女帝会... ”
礼部侍郎瞥了一眼长史，这不是可以随便讨论的事情，说出去是要掉脑袋的，但是这里只此二人，也没什么好隐晦的，便悠悠然道。
“你可知，幽州乐(yue)王，钱忘忧？也是女帝的侄女。”
“这怎不知，皇女阁下，出生时天色巨变，灵根为至纯之阳，而乐王生时也是天地异动，灵根乃是至纯之火。二人当时在皇城，那可是形影不离，人称玥中双鸾。”
“正是那个乐王，女帝的这个侄女啊，父母皆死于战祸，后被女帝亲手抚养长大，可谓是，情同母女，和皇女那也是姐妹相称。只可惜，后来皇女病重，加之城中又传出乐王将来要把皇女取而代之，自己成新女帝的谣言，女帝为了避嫌，便把乐王迁到了幽州，也是块好地方啊... ”
“那侍郎的意思是，女帝将来不出意外，就会立乐王为... ”
“女帝又无别的子嗣，还能怎样？不止如此，其实还有一段野史称，乐王离京的真正原因，是她也看上了司天监的何少侠，就是何凌岳。女帝怕姐妹二人因情生乱，才出此决策。何少侠，当时英杰，炼丹制药，卜卦占星，祭神请仙，无一不精，可以说，是全才。这样的人，女帝不会放过，若是何少侠性情忠贞，为皇女殉情而死，不足为奇。若何少侠依旧心恋人间，想为皇女守这望门寡... ”
“何来望门寡这一说？两人互相钦慕，人尽皆知，但也还没有媒妁之言吧？”
“你还不知道？女帝亲口与我说过，若皇女有意，便赐婚二人，这可是女帝口谕，不得不信。”
“那这望门寡，听侍郎的语气，是守不了了？”
“... 乐王若是登基，按她的性子... 你觉得何少侠会是什么处境？乐王虽然和皇女交好，但是，性子火热直率，占有欲极强，且更兼蛮横天资。只能说，何少侠，终究是要成帝夫的... 可惜，那人儿，也不是他心上人了... ”
“乐王如此横刀夺爱，不怕天下的口舌吗... ”
“呵，帝王之事，岂能与凡俗同理而言，到时候，横刀夺爱也会被冠以救人于水火的别称，多说无益，隔墙有耳你我都要掉脑袋，喝了这茶，今晚就散了吧？”
“好好，可卑职还是有一事不确定... ”
“何事？但说无妨。”
“何少侠果真会从了乐王吗？”
长史的语气，就好像她确定将来坐在那龙椅上的，会是乐王。
“...说实话，我看不见得。我曾经也对何少侠颇为青睐，希望他能入我门下，嫁给我妹妹。虽然年岁相差八年，但是修仙之人，千百年后这几年又算得了什么。”
“结果怎样？”
“呵... 一言以蔽之，他本桀骜少年臣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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